砚津

挥羽扇,整纶巾,少年鞍马尘

【文稿】尽溪

人生在世不称意,不如高卧且加餐。

写到我写不动为止




时值盛夏,云梦本就多雨,更兼酷暑,好在已是傍晚,日头西坠,暑气渐消,不似正午湿热难当。莲花湖旁几棵老榆树下便团团坐了许多人纳凉,不甚讲究的早早打了赤膊,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短衫,随口漫聊,懒洋洋一动不想动。几个汉子正吭哧吭哧地吃着瓜,忽闻身后有人沉声道:“劳驾,让一让。”

 

其中一个汉子回头瞧时,一抹暗紫先拂到眼前,一名身形高挑的紫衣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,容貌极是锐利俊美,眉宇微蹙,漆黑的鬓角微有晶莹,仪容却一丝不乱,隐隐透着傲然之意。此人本非云梦居民,只道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,囫囵吞着瓜叫人等一等。他身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却认出是云梦江氏的服色,立刻往旁边让出道来,拱手道:“兄台慢走,代问江宗主他老人家安好。”

 

紫衣青年眼角一搐,举步向前,道:“多谢。”

 

他走出去一段路,犹自听见那人絮絮向那汉子道:“到荆楚一带跑生意,怎能不晓得云梦江氏?且不论那偌大的家业,单是我们这一带的太平,原是全赖人家护佑……”

 

前面不多远便是莲花湖码头,泊着十数只柳叶小船,一名看着不过廿岁的少年坐在石阶之下,也穿紫衣,时不时用脚尖去蹬船头戏耍,此时一骨碌翻身站起行礼,笑嘻嘻道:“宗主,您老人家安好啊?”

 

这紫衣青年便是江澄了。百姓不晓玄门中事,只知道云梦江氏镇守一方平安,降妖除魔。茶余饭后便爱信口胡吹“三毒圣手如何如何”,活灵活现,煞有介事,仿佛是亲眼所见。但觉莲花坞江宗主愈英姿飒爽,自己身为云梦人氏,愈与有荣焉。只可怜江澄本人甫过而立,大树下走着被叫做“老人家”,由不得他不嫌肉麻。偏生江思这小子不依不饶道:“宗主也不必恼,人家知道您灵力深厚,驻颜有术,哪怕看着不过二十多呢,也只好当是我师傅那一把年纪的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

江澄道:“我看你是闲得发慌。”

 

江思笑道:“宗主您让我候着表少爷,我这都候了一个时辰了,自然闲得发慌。”

 

江澄嗤道:“我等他两三个时辰都是常有的事,你还有什么牢骚?”

 

江思道:“宗主摊上这么个外甥本是无可奈何,我摊上您这么一位宗主也是无可奈何,岂敢发什么牢骚?”

 

“油嘴滑舌。”江澄随口一叱,见江面上船只渐稀,暮色转深,忍不住暗暗焦躁起来:“这臭小子……”

 

这一句说的自然是金凌,他前些日子同蓝氏子弟结伴夜猎,江澄早早嘱咐他今日必得来莲花坞祭拜外祖父母,原本从姑苏御剑至云梦要不了半日,偏生金凌要走水路,是以迟迟未到。江思察言观色,笑道:“宗主又是生的哪门子气。表少爷说要坐船来,您嫌他贪玩合该去封信教训教训,这自己舍不得却又怪谁?”

 

三毒圣手识得的人不少,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不多,金凌算一个,江思算得半个。看在此人年幼无知的份上……江思忽而道:“宗主您看,那可是表少爷?”

 

江澄举目远眺,果然见一只乌篷船往这里驶来,他目力远胜江思,一眼便瞧见船舱里绣着金星雪浪纹样的衣角。心头一宽,薄唇将将挑起些,顷刻间又向前数步,面沉似水,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艘小船,端立不语。

 

江思也收敛了笑容,心中寻思:“修士虽可以用灵力行舟,那小船开得也太快了些,金凌小少爷只怕没有这样的好本事。且观那船吃水深度,里面至少还有一个人,却没听表少爷说过。只是表少爷迟迟不出来,宗主不知他眼下如何,自然心急……”

 

小船又漂近数丈,仍不见金凌人影,船舱悬乌帘,长风过处被掀起少许,只见一金一碧两色衣摆,江澄面色愈发不虞。江思眼珠一转,只听得砰砰砰三声,两枚石子打在船舱外,一枚飞进船舱,奇在须臾之间飞进船舱的石子便被巧劲弹出,施力之人并无他意,所以那石子只是在船上滚了几滚便停下。后脚就见金凌一掀帘子大步走出,怒目视往石子飞来的方向。

 

江澄瞟江思一眼,后者正将弹弓往袖中掖,藏好后冲金凌一拱手,笑吟吟道:“金宗主叫人好等啊。”

 

金凌愤愤然,依他往常的性子,只怕在船上便能和江思隔空吼上,此时却只干瞪两眼,转头又摔帘子进去,对江澄料峭面色视若无睹。江澄适才紧绷得过了,见金凌无事长舒一口气,也没心思生气,沉吟道:“不知船中坐的是谁。”

 

江思笑道:“总不是表少爷从姑苏带回来的……”

 

江澄道:“你再胡说试试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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